【磊凯】 无量门 C1
C1
大雪封山，银霜遍地。
白灵山上终年积雪，日照不化，传闻这座看着白茫茫的山上，有一大罗神仙因不满九重天上太多的条条框框，逃至下届择此处为家，固有白灵为名。
神话都是说给小孩子听的，山下天恒村的村民多少次冒险上山都没见过这传说中的神仙是何模样。
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响在这飘雪的山林里。
襁褓里的孩子，似刚被人扔在这雪地里不久，一串脚印还没被大雪所覆盖，孩子不知事，只因腹中饥饿哇哇大哭。哭声没能把狠心扔下他的人引回来，反而引来了深山里几头饿得眼睛发绿的雪狼。
雪狼如雪般的毛色，伏在这大雪皑皑之中如同隐去了身形，它们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个不知危险仍在大哭的婴孩，雪狼眼瞳呈灰白色，像是无情的掠夺者，高高在上俯头看着这雪地之中的孩子，血盆大口一张，将孩子拖进这无人的山林深处。
山洞之中，一堆火，一个人。静谧无比，只剩柴火燃烧时的哔剥声。
当王俊凯睁开眼时，正好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襁褓中的婴孩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嘴里含着拇指正盯着他。他有些无奈，瞥了一眼几只乖巧蹲在一旁等着训斥，连大气都不敢喘的雪狼，王俊凯喟叹一声道：“你们不要整日捡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打扰我修炼可好。”
被唤作东西的小不点，撇撇嘴皱皱眉，竟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被教训的雪狼俯下头，将耳朵盖在爪子之下，作逃避状。
视线重新回到那个莫名出现的孩子脸上，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瞳之中似有一丝波动，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个孩子，本应今夜在这雪夜中冻死于这片深山野林，你们这一将他带于我来，也不知对于他的未来是好还是不好。”
“师傅师傅，听闻掌门师祖今日出关是吗？”
宋柏焱回身，发现是自己座下唯一一位最小的女弟子，随缓了缓脸色道：“正是。”掌门至五年前闭关以来，门中事物都交与他代为打理，虽没直接说明，但是掌门的种种行为都足以说明，是要将他宋柏焱作为下一任掌门来培养栽培，就连门中其他师兄弟也都默许。
“掌门这突然出关，是不是师叔祖也要回来了？”
说来也奇怪，每逢掌门出关之日，必是出门在外云游四海的师叔祖归来之时。
说起这位师叔祖，宋柏焱也不过见过寥寥几次而已。此人如风，云淡风轻，比师傅更像个闲云野鹤的神仙，不近人情，不问世事。心中道法依旧，根骨清明。师傅总在他面前提及，说这位师叔祖可能真是九重天上下来历劫的神仙，不然同窗同门几十载怎会待人都这般清冷孤远。
对此，宋柏焱不置与否。
只是暗想，若他真是这九重天上的大罗神仙，下凡历劫必是当个寻常百姓，又怎会做这修仙大家。人的一生不过几十年光阴，在神仙眼里不过一眨眼的光景，可修仙，根骨好的不活个千八百的都不知修个什么仙。
就比如他，根骨不错，有幸成了掌门座下首徒，掐指算来，也活了百来年月，凡间的双亲姊妹早已轮回。有时候，站在那高高的白灵山上，望着从未消散的四季皑皑白雪，只见孤山寒雪里仅剩一人的孤独。
父母在，尚知来处。父母亡，只剩归途。
随着千斤重的石门应声破开，一阵尘埃散去，耿霄恩拂了拂袖现身于石洞口，他的一干弟子正在洞门石阶外俯身半跪恭候。他没有急着走出去，而是不动声色间眼波流转，又抿了抿嘴，淡道：“起来吧，总搞这么些个形式作甚。”
座下大弟子宋柏焱领着师弟妹们恭顺起身，“纵然师父不喜这些形式，弟子们该遵的礼还是要的。”耿霄恩对这个向来严谨说一不二的徒弟无可奈何，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说不过你，最近可有何事？”
宋柏焱拱手，“师父闭关经年间，门派中并无大事。”
“嗯，无事便可。”耿霄恩散去其他弟子，只留宋柏焱随他一道。“柏焱啊，师父总是闭关，你王师叔也不甚关心过门中琐事，无量门都靠你里里外外打理，可有辛苦之处？”
宋柏焱沉吟了一会儿，耿霄恩看他似有难处，便道：“无碍，有何事与为师道一道便是，无需顾虑。”
“禀告师父，无事。”
回回都是如此，每当耿霄恩想与他这弟子谈谈心，总会被一句无事给搪塞过去。他这弟子年纪不过百年，却因思虑过重，发丝之间可见斑白。修仙修仙，修的不过是一副凡人骨血，且不说容颜不老，起码修得时间比寻常人慢得多。他活了几百岁的人了，头发都没他这弟子来得花白。
天空中一阵悠长的鹤鸣，一名弟子自云端御剑而来，落于他二人面前，扶手道：“禀告掌门，师叔云游归来了，此刻正在大殿外。”
耿霄恩笑道，“好，柏焱啊，你师叔总算回来了，这次你可要好好向他讨教。”
“是。”
每当掌门出关之日，师叔祖总会云游回来。这对于无量门上下都是一件大喜事，可谓好事成双。对于这个师叔祖，小辈之间总流传着关于他的传说。论起修为，师叔祖的根骨上佳，又修炼刻苦，已经到了历界长辈都不可及的境界，乃是无量门不容置疑最强之人。可这位师叔祖目光长远似乎不甘于此，便总是云游在外历练自己的心性。
相比于掌门的平易近人，这位不问世事不近人情的师叔祖更叫人敬畏，此时他站在殿外，负手而立，身边的弟子无一不恭敬克己的站于一旁。
“小俊。”
王俊凯回身，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他许久没见的师兄热情的拥抱着他，拍着他的后背。“看看看，又是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师兄我也刚出关，能不能给整日面壁打坐的人一点好脸色，嗯？”
闻言，王俊凯缓了缓脸色：“恭喜师兄。”
“这才对嘛。柏焱，”耿霄恩好像很高兴，他揽着师弟抬手唤道，“快快准备棋盘小酒，我要与你师叔好好说道说道。”
“师兄……”王俊凯方起话头，便给师兄打断：“哦，瞧我这记性，小俊滴酒不沾。那你喝茶陪着师兄可好？”
“师兄，这且先不说，我眼下有件麻烦事。”
王俊凯性子淡漠，向来不喜开口求人，如今有事相求，肯定是件不得了的大事。耿霄恩收敛了笑容，也跟着严肃道：“何事？”
只见王俊凯朝天上招了招手，一只浑身雪白的仙鹤自天空降下。这仙鹤乃是王俊凯的坐骑，从小伴着长大，在他们都没学会御剑飞行的时候，他便能骑着这仙鹤在这云海之间遨游，看着分外潇洒，叫耿霄恩羡慕了好长时间。
现如今，仙鹤身后，王俊凯儿时坐着的位置上一个半大的孩子正坐在上面，手里揪着仙鹤纤长脖颈上的羽毛，小脸蛋上满是兴奋。看来方才的鹤鸣，是在带着这孩子翱翔之故。
耿霄恩眯了眯眼睛，“小俊，这是？”
“这是我在一年前途径白灵山，在山洞之中修养时，雪狼在深山里捡来的孩子。”王俊凯表情有些为难，“本想着将他带回来，可师兄仍在闭关，我当下又有要事缠身，此事便搁下了。此前孩子都是鹤儿带，如今办完事，我也正好带他回来。”
“师兄知道的，我发过毒誓从此永不收徒。况且我生性淡薄，云游在外居无定所，带着这个孩子终究是不方便，如今只好将他托付与你。”
王俊凯说话的时候，耿霄恩默默打量，可还是因为他眼中的那一丝丝请求动了容。“师兄座下弟子七人，不是不想收他，只是我常年闭关，恐无力教导。这样吧，小俊，我大弟子宋柏焱资质不错，也早已收徒，交于他做这个孩子的师父，如何？”
被点名的宋柏焱只好上前一步，拱了拱手。王俊凯看了一眼，略有些眼熟，脑海中总是在师兄身边毕恭毕敬的孩子，竟然也到了可以收徒的时候。宋柏焱他也曾指点过几次，为人正直严谨是个不错的人，这个孩子在他手里也能得到相应的照顾。
耿霄恩看出了王俊凯眼里的犹豫，“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大可不时传授提点一下我这弟子，这样一来有了你的间接教导，长年闭关的我也省了心，这孩子也能得到更好的指导。小俊，你看可妥？”
“好。那就拜托你了。”
“吴磊，吴磊？”一妙龄少女身着白衣，神色焦急左顾右盼，在这竹林之中呼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她这小师弟，从小品行顽劣，三天两头的折腾，谁说也不听。今天师父责罚他在这经书楼里罚抄，命她在此看守，结果这个小混蛋，竟然借口小解，溜了？这叫师父知道了，只会连带着她一起受罚。这无量门有那么多座穿云峰那么多神秘的山洞，这天大地大，她又不敢声张，怎么找法。
少年挂在距离师姐不过十多米的竹子上，他没用术法，只是贴了张隐身符咒，师姐自然找不着他在哪。少年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好玩的时候，骨子里又带着倔，对于动不动就亮出棍棒的师父之教导更多的是不服。自然是师父说东他往西，师父叫罚抄他便藏起来。反正找到最多不过也就是一顿打的事，无论他怎么打，反正打不动他松口，也打不屈他的倔。
少年露出个冷笑，正想着怎么转移阵地，一抹白色的身影飘飘然落下。
师姐！
还没看到人，只是个影子便以为是师姐的他吓得惊慌失措，慌里忙间手一松就要从竹子上掉下来，少年闭紧了眼睛，慌忙之中脑子里一顿混乱全然忘了自己学过的所有术法，反正他学艺不精，估计那半斤八两的法术虽能救了他的这条小命，但总免不了受那皮肉之苦。
真是……后悔啊，早知道自己会这么丢脸的摔死，不然就摔个半死，他就好好学个一两招保命了。
背后接触到一阵温热，没有想象中的痛楚，少年睁开眼，正好撞进一个人的眼睛里。
怎么形容这双眼睛呢，犹如月下宁静的湖泊，没有波澜。可为什么他会觉得熟悉呢？就好像在梦里见到过，少年咽了口口水，“那个，仙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都说千阳镇天恒村白灵山上有神仙，白灵山上有没有神仙他不知道，这里倒是有一群会御剑飞行的修仙弟子，这或许在寻常老百姓眼里足够稀奇吧。但是他从小长在这个环境也就见怪不怪了，但是眼前这个人，高高在上负手而立仙风道骨的，就连垂眼看着他的时候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如果世人被天神所怜悯时会给予一丝目光，想必也与此差不多罢。
“师叔祖！”少年听见不知何时寻来的师姐甚是惊喜的声音，“恭迎师叔祖回山！”
师叔祖？
被唤作师叔祖的仙子颌首算是应了，目光重新投在少年身上：“你是谁？”